传统药乡的市场之痛

——革勒车乡农业特色产业调查与思考

　　革勒车乡位于来凤县西北部，土地肥沃，气候湿润，境内有道地药材近200种，是名副其实的“药材之乡”。

　　该乡药业产业历史悠久，很多产品已形成系统的生产工艺。然而，在现代市场格局下，革勒车乡药业产业发展屡屡受阻。

　　药业产业发展出路在哪里？革勒车乡在发展过程中的经验及教训或具借鉴意义。

　　每逢赶集，在革勒车乡集镇上，药农和药材收购商人讨价还价的场面随处可见。

　　4月10日，天气阴沉，革勒车乡豹子沟村四组村民张天辉起了个大早，他要赶在下雨之前将自家3亩白术地里的杂草清理干净。

　　豹子沟村栽种白术的传统肇始于何时，张天辉并无多深印象。他只记得，自从他懂事起，白术已是全家经济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于这3亩白术，张天辉寄予厚望。他算了一笔账：1亩地约产白术400公斤，以每公斤8元钱的预计收购价来算，今年可以收入近1万元。这几乎占他全家经济收入的一半。

　　然而，这只是乐观的估计。对于张天辉而言，复杂的市场格局是他永远解不开的结。

　　错失发展先机

　　革勒车乡位于来凤县西北部，乡域内地势北高南低，群山起伏，溪沟纵横，盛产道地药材。据不完全统计，革勒车乡共有白术、黄柏、黄连、杜仲等道地药材近200种，是名副其实的“药材之乡”。

　　2007年，革勒车乡被州政府命名为全州“药材专业乡”。今年，该乡又被确定为全州特色板块基地建设“药业产业万亩乡镇”。革勒车乡种药历史由来已久。上世纪60年代，革勒车乡曾掀起种植黄连的热潮，种植面积曾超过1万亩。不过，到了80年代中期，随着当地产业结构调整，粮食种植面积逐年攀升，黄连种植面积随之减少，如今已所剩无几。

　　而该乡的白术产业发展史还要追溯到更早以前。解放前，该乡已有零星的农户开始大规模种植白术，到高峰时期，白术种植面积曾突破1.2万亩。

　　然而，对现今的革勒车乡白术产业而言，却是日渐萎缩的尴尬。据当地政府统计，2008年，全乡白术种植面积为7000亩左右，比历史最高峰时缩减了近一半。

　　革勒车乡的白术产业本有机会发展得更好。

　　2005年以前，革勒车乡的白术种植面积与咸丰县小村乡大体相当。当年，咸丰县向国家有关部门呈报了《关于界定咸丰白术地理标志产品保护产地范围的函》，并注册了“鸡腿白术”品牌。这成了两乡产业发展的分水岭。“革勒车乡和小村乡的白术都属‘鸡腿白术’品种，质地几无差别，而革勒车乡白术的成熟期还要比小村早半个月，革勒车乡本有机会拿到这个品牌。”谈起错失申报品牌的先机，革勒车乡党委书记钱成玉不无惋惜。

　　长期从事白术收购工作的本地人姚长清发现，近年来，到革勒车乡来收购白术的外地客商越来越少了。“外地客商知道‘鸡腿白术’的原产地在小村乡，一到收获时节，就会大批涌向小村，许多本地的收购商也陆续转向小村。”姚长清说。

　　2008年，小村乡白术种植面积达3万亩，年产量超过1万吨，而革勒车乡的白术种植面积一直在1万亩以下徘徊。两乡对比，已显差距。

　　过山车般的价格

　　过去的一年，对于革勒车乡众多白术种植大户而言，不堪回首。

　　去年短短几个月时间，生鲜白术的价格由每公斤14元很快跌到4元左右，白术种植大户严重亏损，全乡白术产业元气大伤。钱成玉介绍，受价格走低的影响，今年全乡白术种植面积比去年减少了1/3。

　　实际上，白术价格这种如过山车般大起大落的怪现象，在革勒车乡已不是第一次。长期分管全乡药业产业工作的副乡长杨顺勇回顾了近年来白术价格的波动情况，发现最便宜时低到每公斤只卖到1.6元，昂贵时也曾突破过16元，而且每年白术价格都有或大或小的波动。

　　让人费解的是，尽管白术价格的反复波动让革勒车乡白术产业屡受重创，但总能挺过来，延续至今。“家家种白术在革勒车乡已成传统，虽然价格波动大，但市场还在，白术的销路还不是问题。”杨顺勇说。他表示，只要市场还在，当地的白术产业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钱成玉则分析，去年价格波动，受冲击的基本是部分买种子来扩大种植面积的种植大户，而绝大多数普通农户的种子都是自己上年留下来用于再生产的，这部分农户实际上并没有亏损，反而略有盈余。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原因还不止这些。革勒车乡耕地面积不多，多为坡地，再加上气候等因素的影响，该乡可种植的经济作物品种实际上非常单一。以豹子沟村为例，由于气候恶劣，魔芋等传统经济作物在该村均无法大量发展，即使有计划保障的烟叶，该村也无法分到一杯羹。“不种白术，还能种什么？”当地村民张天辉无奈地说。

　　恶劣的生产环境和独木桥式的生产选择，形成了当地农民“贵时莫赶、贱时莫懒”的草根市场哲学。

　　几年前，桑树坪村六组村民张玉堂觉得种马铃薯不划算，将自家门前的3亩耕地种上500多株杜仲。如今，杜仲已基本长成，却苦于价格太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买家。“过一段日子总会涨上来的。”张玉堂仍信心十足。

　　昂贵的成本

　　实际上，早在几年以前，革勒车乡政府已意识到当地药业产业发展的桎梏，并进行了多方面探索。但效果并不理想。

　　2005年，当地政府看到青蒿的市场行情较好，开始在全乡推广种植青蒿。当年，革勒车乡青蒿种植面积达2000亩，栽种青蒿的农户基本都赚了钱。同时，收购商和当地农民陆续签订了收购合同，订单农业开始推广。

　　第二年，青蒿种植面积突破5000亩。但这一年，青蒿的市场价格急转直下，合同收购企业相继倒闭，企业与农户间的协议变成一张废纸，很多农户种出的青蒿成了一堆废草。

　　2006年，革勒车乡就“公司+基地+农户”的产业发展模式进行探索。政府引进一家外地公司在豹子沟村建立了标准化魔芋种植基地，全程实行GAP生产模式，如肥料不能用化学肥料，只能用农家肥。一年下来，实验成效显著，但在全乡推广时受阻。“农民生产意识落后，且没有专业技术支撑，推广这种模式有些不现实。”钱成玉说。

　　诸多探索的失败不仅消耗了昂贵的行政成本，也给基层实践的农户带来或多或少的损失。很多人反思：决策的思路没有问题，但为什么总不成功？是否未充分考虑时机和当地的生产环境？

　　前路在哪里

　　从目前我州的农业特色产业发展格局来看，规模化的板块生产模式仍然是产业发展的主要格局之一。

　　然而，在革勒车乡，药业产业的规模化发展之路举步维艰。

　　“种植药材的风险性太大。”钱成玉说，“药业产业稍有规模化发展的苗头，就很有可能被市场的负面效应冲击得七零八落。”

　　“产业规模不大，就引不到有实力的龙头企业，没有龙头企业，产业发展就没有外部支撑。”钱成玉分析，环环相扣、彼此牵制的恶性循环，给药业产业规模化发展带来困局。

　　其实，总结诸多不利因素，不难发现：如何规避市场波动对产业的冲击，对革勒车乡的药业产业而言，几乎是一个无解的命题。“政府没有拿出明确鼓励规模化种植的行政举措，市场波动太频繁，扩大产业规模不一定是好事。”钱成玉说。她表示，在生产环节上，政府所能做的，只是尽量降低市场风险，如优化产业结构，打造一个可以走出去的品牌，先试验性地抓好几个标准化示范生产基地的建设。

　　在销售渠道上，钱成玉认为，必须建立一支专业的营销队伍，搭建一条长期的销售渠道，并以营销队伍为龙头组建产业协会和专业合作社。她介绍，在下一步工作中，该乡将制订详细的经营销售奖励办法，鼓励当地散户收购商成立专业合作社。

　　与药业产业打了10多年交道的姚长清则认为，产业内部的一些具体问题同样值得关注。“白术种植了这么多年，土质开始老化，很多农户种植的白术开始大面积死亡，农民不知道撒什么药，政府可否在此方面为农民支招？”“政府的决策、举措应该有延续性。”姚长清认为，一个产业壮大需要精心呵护，如果是一时热情，产业建起来后却疏于管理，产业规模、板块化发展从何谈起？

　　4月中旬正式白术长苗的关键时期，张天辉(右)得赶在下雨以前将自家3亩白术地里的杂草清理干净。

　　【短评】未雨绸缪抗风浪

　　在现代市场格局的构架下，处于市场链条最低端的革勒车乡药业产业，其弱势地位彰显无疑。

　　我们看到，每次市场波动，都会让革勒车乡本就弱小的药业产业风雨飘摇，广大药农损失惨重。我们也看到，市场风浪席卷过后，当地药农都会收拾残局，重新站立起来。如此反复，也让当地药农形成了带有强烈草根气息的市场哲学。

　　市场风云变换，这是市场的魅力。市场波动虽无法左右，但可以预测和提前布防。未雨绸缪，多作准备，无疑是上上之策。

　　实际上，当地政府已经意识到了市场对药业产业的冲击力 ,提出了打造自己的品牌、成立专业的营销队伍、以营销队伍为龙头组建产业协会和专业合作社等一系列新举措。从目前我州的特色产业发展现状来看，这些举措具有一定的前瞻性。

　　在循环大市场下，没有哪个组成部分、哪个环节可以独善其身。如何在市场和农户之间建立缓冲带，让市场的负面效应对药农的冲击最小化，对基层政府而言，还有待进一步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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